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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血锷啸魔天》02章 危情突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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浑浊的黄河水,咆哮着奔腾向前,裹挟着泥沙,一泻千里。一只牛皮舟顺流飞驰,上面载的连同舟子只有两个人。舟子三十多岁,大方脸,体魄雄健,但见他叉着腿,一根长篙敏捷地左点右撑,灵活自如地控驭着小舟。

这种牛皮船,是将曝干的三四张牛皮,束在几根长木之上,再铺上横板,就成了一只简易的小船,浮于河上运货,渡人。它既没有浆,又没有舵,单凭一根竹篙顺水漂流,登岸时,则卖掉木板,把牛皮装上车返回。牛皮可以重复使用,十分经济。在当时,黄河上游一带,人们大多使用它。

船板上,堆放着几大包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山货。毕士英坐在一块百多斤重的压船石上,手握天字剑拄着船板,以保持身体的平衡。令人目眩的激流,剧烈的颠簸,都没能转移他的注意力,他在凝眉沉思。

两天前,他西渡黄河,满怀热望地赶到榆林,结果却是叫他极度的失望。金枪门主杨干雷的热情款待令他倍感温暖,然而一颗心仍被无以言表的惆怅和失落所包围。勉勉强强住了一晚,次日一早,便揣着杨干雷慷慨赠送的二百两盘缠踏上了归程。

此行的唯一收获,就是总算弄清了恶金刚夏侯石临死之前,对他所说的那句话的含义。

“唉,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。”当毕士英无意中提及此事时,夏侯石的义兄杨干雷喟然长叹,回忆起往事。

“天启七年,尊师郑大侠要进京刺杀奸贼魏忠贤,可是我那位义弟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,竟讹传成去刺王杀驾。当时他还在官府中作事,也是为了国家社稷着想,便日夜兼程入京告警,结果险些害了尊师的性命,也让那魏阉拣了条狗命,多活了半载。大错铸成,我那义弟觉得没脸见人,差事也不干了,在我家一住就是八年,终日里愁眉不展,自怨自艾。后来他执意去找你师父,要在他的面前自尽谢罪。我怎么劝他也不听,好在你师父隐居起来,他找不到,否则怕是早就做了傻事。想不到在大圣庄……唉,能救助贤侄和綦毋姑娘,他也算死得其所,看来一切均是天意呀!”

起初,毕士英也恼恨夏侯石糊涂、莽撞,坏了师父的大事,继尔对其能够知错痛悔,也渐渐原谅了他。不管怎么说,自已与他们三兄弟也算是患难与共的朋友,他们的仇还是要向三垣宫报的。话说回来,若是没有夏侯石泄密,师父失手被困京师,自已和弟弟又怎么会习得一身武功?要不是他指点自已去大圣庄,又怎么会与竹妹相知相伴?看来,这冥冥之中真的是造化使然。

“兄弟,准备上岸吧。”撑舟大汉看了看对岸的地势,大声喊道。

毕士英收回遐思站起身来,目光在岸上寻找着落脚之处。舟子向左边连撑数篙,牛皮舟渐渐向右岸靠拢,还隔着两丈多远,毕士英弹身向侧前方纵起,稳稳地落在岸边的一块巨石上,回身挥手向舟子道别。

跋涉,不停地跋涉,崎岖的山路在他的脚下向前延伸。年青人任凭汗水流淌,荆棘扯烂裤管,划破皮肉,却丝毫不肯减慢行进的速度,借以发泄积压在心头的郁闷和落寞。

一条清亮亮的小溪横在眼前,流水淙淙。精疲力尽的毕士英一下坐在地上,喘着粗气。在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里,他已赶了近百里的山路,可见他脚力惊人。

吕梁山区地处偏僻,很少有人游览登临,经常出没在这里的只有樵夫和猎户。这不,一个头扎大包巾的樵夫,挑着两大捆干柴,疾步如飞走了过来,越来越近,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。待毕士英察觉此人有些不对劲时,那樵夫距他已不足五尺,只见此人突然扳抡肩头的铁扁担,呼、呼,两捆干柴砸向年青人,跟着那根两头带倒勾尖的铁扁担,拦腰横扫,劲风震耳。

毕士英侧身扑出,怫然喝问:“尔是何人?为什么加害于我?”

刀条脸樵夫三角眼一立,恶声道:“不为什么,就是要你死!”边说边抡动铁扁担,疯狂攻出夺命辣招。

毕士英见此人不可理喻,急掣天字剑,腾空纵起,一招“挑灯看剑”,挑飞了樵夫的头巾,这不过是个警告,希望对手能知难而退。

那樵夫呆了一呆,仍不顾死活地冲了过来,毕士英正打算给他点厉害,忽见不远处的林子里又钻出来两个猎人,其中一个大块头闷雷似地吼道:“丁老三,别怕,俺们哥们帮你来了。”两个猎人甩脱叉头上的山鸡、野兔,颤动着两柄三股钢叉加入战团。

毕士英根本就没将这三个凶悍、疯狂的杀手当回事,以为不出十招就能轻松料理了他们。又哪知没拆几招,忽然觉得内力不济,登生险情,错愕之际已身着数创,若不是他仗着天字剑之利,生生削断了对方的四根叉尖,恐怕性命已然不保。心中不禁恚恨难当,暗道:“自已这是怎么了,难倒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三个鼠辈的手中不成?”

蓦的,一个人朗声斥道:“什么玩意,仨儿打一个,有种就过来俩,小爷陪你们玩玩。”恶战中的四人,愕然停手,目光一齐移向俏立溪边的翩翩美少年。

纯阳巾,宽袖道袍,一身亮丽的明黄色,在道家装束中极为罕见,且质地考究。一张生机勃勃的脸,手握一只紫金长箫,站在那里直如玉树临风,潘安再世。

塌鼻子猎户的一对死鱼眼瞪得跟包子似的,牢牢盯住少年腰间的大块玉佩,以及玛瑙钩搭,单这两件东西,少说也得值个三五百两,怎不叫他心热眼红,他使劲咽了口吐沫,大声向两个同伙命令道:“你俩收拾这个,我去宰了那个小兔崽子。”另外二人同样是见财起意,却不得不听命于人,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,心中怏怏,手脚也懒得动弹了。

塌鼻子则劲头十足,两个箭步抢到少年的跟前,只剩两个尖的猎叉一晃,直挑少年的小腹,打算随后一叉杆,便可送其归阴。那几件诱人的宝玉就成了自已的囊中之物了。哪料想钢叉才攻了一半,陡见黄影猝闪、紫光耀眼,对方的紫金箫已后发先至,慌忙收叉护身。叮、叮、叮,三声脆响,叉箫交击。笃、笃、笃三声闷响,箫肉相触,塌鼻子一下僵在那里,手中仍举着钢叉,单腿跪在地上,如木雕泥塑一般。

余下那一猎一樵,方攻到已无还手之力的毕士英身前,听得黄袍少年在那边揶揄道:“喂,这个功夫也太差劲了,有没有强一点的啊?”

二杀手扭脸瞧见头领那个熊样,顿时全身起了鸡皮疙瘩,眼瞅着美少年笑吟吟地款步走来,若是换了乖巧的主,早就脚底抹油,溜之大吉了。可这二人似乎受过极为严酷的训练,大有视死如归的气概,凶顽非常,当下齐声嚎叫,抡扁担挺钢叉扑向黄袍少年。

方才,少年担心毕士英遭毒手,突发奇招,一举制服了塌鼻子,这一回则如灵猫戏鼠,拿二人寻起开心来。你看他一会儿用箫敲敲大块头的脑袋,教训道:“嘿,大笨牛,这一叉便这么大的劲儿干嘛,省着点力气多扎几下好不好,看你的脑壳不小,里面的瓤子让狗吃了不成?”

过了一会,又用箫捅捅刀条脸的后脖梗申斥道:“啧、啧,我说大刀螂,你这一招使得也太蠢了,咋不留着三分后劲回扫?哎呀,这一下更糟,简直是朽木不可雕也。”再过一阵,少年似乎对这二人已失去了兴趣,叱道:“看你俩忙活了一身臭汗,快去溪水中好好洗洗。”

少年的话刚一出口,那一猎一樵的天枢穴上各中一箫,屁股又着了一脚,皮球似的摔进溪水中。打穴的力量不轻也不重,可说是恰到好处,两个杀手经这么一摔,再给溪水一呛,已活动自如,一个个湿淋淋落汤鸡一般,爬将起来,再也不敢逞强,驾起还在那里拉着架子的头目塌鼻子,仓惶逸去。

“多谢这位公子援手,救命之恩,在下没齿难忘。”毕士英支撑着抱拳致谢。“请问公子贵姓高名?”

少年笑道:“我叫林逸,这位朋友不必客气,正闷得慌,有这么几个混球开开心,还蛮不坏。看你的脸色,莫非受了内伤?”

毕士英面带愧色道:“也不知怎么搞的,有几条经脉气血不畅,内力无法发挥。”

“你说说是哪几条经脉,你我合力把它打通。”少年不暇思索地说道。

“如此又要消耗林公子的内力,叫在下如何过意得去。”毕士英是既感动又不安,欠人家这么多情,真不知何以为报。

却听少年爽朗一笑:“这么说就是你的不是了,人在江湖,谁没有个马高蹬短,为难受困的时候,今天我帮你,说不定哪一天,我还得要你来帮哩。再者说你的经脉不打通,难道想让我一直跟着你作保镖不成?”

在少年的豪爽豁达面前,毕士英反觉自已心胸狭隘,当即也爽快地说道:“林公子所言有理,一切就依公子。”二人面对面盘膝坐定,毕士英调息查脉片刻道:“右手手太阴肺经的太渊穴,左手手少阴心经的神门穴,还有……”

少年林逸乃点穴行家,闻言动手,指点掌按。大约过了一柱香的功夫,两个人的头上都已是热气蒸腾,身上则汗水浸衣。

“好了。”林逸一跃而起道:“你的三条经脉的输穴被人点死,心肺原气无法通行,被那三个混球围攻,能保住性命也算难得了。对了,忘了请教你的姓名了。”听毕士英报出名姓又道:“毕兄你最好再行功一周天,功力便可恢复九成,就算再来比那三个更厉害的,你也可以应付了,等你行完功我再走。”

毕士英满肚子的感激话,又觉得说出来是多余的,深情道了一句“那就有劳林公子了。”言罢调息入定。

林逸走开几步,在一块青石上坐下来,从背后行囊中取出一只鹿皮套着的洞箫,此箫既不是常见的紫竹洞箫,也非黑漆九节箫,而是在明代列为贡品的玉屏箫,它产自贵州东部的玉屏县,由当地特产的小水竹制作,质地坚韧,节长,管体呈扁圆形,上面有美丽的花纹,并刻有精美的山水花鸟,十分珍贵。

林逸凑箫于唇,按宫引商,一缕清亮箫音袅袅升空,萦绕耳际,韵律古朴悠远,系茅山道士李会元所制的“大罗天曲”中的一节。

本来行运内息需要比较清静的环境,但是在少年的清雅箫音中,毕士英行起周天来,却是异常顺利。少年一曲度罢,余音还未散尽,一道怪影飞速迫近。在两丈之外骤然刹住,林、毕二人这才看清,来人是个身高不足五尺的矬子,一副骷髅面具罩在脸上,手中掣着一杆比他个头还高的钩链枪,阳光下,枪尖、钩刃上流动着熠熠寒光。

林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神形古怪的矬子,收好玉屏箫,听那人哑着嗓子叫嚣道:“小娃娃,就是你伤了我的人,坏了我的事吧,我看你是作到头了,看枪!”言出身动,矮小的身形就地一滚已经到了少年的跟前,托地蹦起,闪电般刺出三枪。林逸挥动紫金箫拨、格、压尽数封出。矬子身形一落,抡枪横扫、带枪勾挂、竖枪挑阴,又是连环三招,狠辣非常。

林逸滑步侧身,箫走“斩断天河”化去对手的前面两招,手臂给震得直发麻,暗惊矮子内力深厚,膂力过人。

电光石火中,敌手的挑阴枪已至,封压业已不及,忙走险招折腰后翻,衣衫下摆砉然裂为两片,身形一落,少年的手中已多了一柄二尺长的窄刃短剑,大声喝道:“矬子,威风够了吧,也来试试小爷的手段!”话音未落,猱身突进,剑光猝映,剑气纵横,间或以箫点打穴道,龙虎山绝技与林氏神功珠联璧合,相得益彰。

矬子全力接架,仍有不逮,转瞬间已连中两箫一剑。骇怒之下,招法一变,与少年比拼起内功来。林逸渐感不支。

这当口,打旁边林子中又陆陆续续地冒出五个人来,其中便有方才被林逸赶跑的那两猎一樵。矬子吼道:“快去宰了姓毕的小子!”

新加入的两个,人手一口砍山大刀,左右一分,当先杀到,余下三人紧随在后,一齐扑向端坐不动的毕士英。而那边,少年林逸的箫剑交叉与矬子的钩镰枪搭在一处,内力即将耗尽,已到了生死一发的关头。

却见毕士英的双目遽然睁开,灼灼生芒,身形一晃已从两刀中间窜起,蹑空而行,刀条脸的头顶百会被踏中,扁担一扔,烂泥似的瘫了下去。他身后的大块头,颈口天突穴上吃了一脚,象堵墙一般轰然倒在地上。塌鼻子的反应还算不慢,察觉不妙,慌忙来了一招“苏秦背剑”三股叉护在脊背,接住了毕士英带鞘的天字剑。只不过这剑实在是太重了,以他的内力是无论如何也背不动,哇的一口血喷出来,直摔了一个狗吃屎,趴在那儿再也爬不起来。

不待前面那两个使刀的回过神来,毕士英已落在矬子与少年的面前,此时他若想出手取矬子的命,可说是易如反掌,但毕士英并没有那么做,一是担心少年的安危,二是打算留下活口,以便查明这些人是受何人指使。所以他只是以并未出鞘的天字剑,挑开了矬子的钩镰枪,同时飘身探臂膀,扶住了摇摇欲倒的少年。

“林公子,你不要紧吧?”毕士英关切地问道。

林逸抹了把额头的汗水,喘息未定,摇了摇头算是回答。只听小矮子气急败坏的吼着:“大伙并肩上,杀了他们俩!”随即抖出一蓬血红枪花,率先扑至。

毕士英怒目横眉,手中天字剑猝然出鞘,一式太乙五行剑施出,咔嚓嚓,登时响起了一片切金断玉之声,矬子栗叫着一串跟头倒翻出去,再看他手里的钩镰枪,只剩下三尺多长的一截枪杆了。而此人的胸前的衣襟上,更是一片殷红。还是毕士英为查明其幕后主使,剑下留了分寸,否则矮杀手必死无疑。

他的两名亲随并没给吓住,舞着砍山刀冲上来一味地死缠烂打,惹恼了毕士英重手还击,末了一个被掌拍后脑命丧当场,另一个身中四剑,血如泉涌,眼见得活不成了。那矬子则乘机开溜,匆忙中倒还没忘了那三名伤重难动的手下,半截枪杆在每个人的要害之处重重戳了那么一下,然后窜入密林,逃之夭夭。

“毕兄好棒的身手,真叫小弟羡慕啊!”林逸支撑起疲惫的身躯,由衷地赞叹道。起初,目睹毕士英被三个身手平庸的凶徒迫得狼狈不堪,少年的心中或多或少存有轻视之念,暗想:就凭这两下子也出来闯江湖,不是自寻死路吗?可当他得知对方原来是遭人暗算,内力无法施展后,方觉得毕士英并非泛泛着辈,遂询问其名姓,只是见他衣貌平常,又不是出身武林望族,名门大派,倒也没太放在心上。可是经过方才这一场恶战,恢复了功力的毕士英大显神威,一口气连创六敌,尤其是在数招之下,大败堪称一流好手的矬子,足见其武学修为决不在自己之下,而内功火侯更强自己多多,不禁对其由衷敬佩,尊重起来,同时也萌生了结纳之意。

“毕兄,我们也算得上生死与共的朋友了,何不就此结为异性兄弟?”林逸坦诚道。

毕士英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坦率开朗,举止文雅的少年,闻言喜道:“好哇,林公子若肯屈就,在下就叫你一声贤弟了。”

“大哥!”少年动情地叫了一声,两个人的手握在了一起,四目相对,心意相通,一切仪式都显得多余。

“大哥,你的衣服破得太厉害了,我这里有件备用的,你拿去将就穿吧。”林逸说着解下包袱,从中取出一件湖绿色的绸面夹袄,递了过来。

毕士英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,实在是没法再穿了,便不再客气,接过来换上,边系大带边问:“贤弟,你这是去哪儿呀?”

“啊,我是奉师父之命,去河口镇给他的一位老朋友送一封信,大哥你呢?”

“哦,我要去大圣庄,听金枪门的杨大侠说,大圣庄的齐前辈,正在召集侠义道各派共同征讨三垣魔宫。”说着话毕士英的心绪忽的一阵纷乱,要是竹妹在那里该有多好哇!

“是啊,三垣宫白虎七宿作恶的事,我也听说了,他们害死了我二姐的未婚夫,还有桑堡主,着实可恶。我送完信还得回老家一趟,然后也去那儿,大哥,咱们大圣庄再见吧!”林逸恳切地说道,与毕士英拱手而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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