开学的第三天，公元2005年2月23日（农历二〇〇五年一月十五），元宵节。

刚开学很多事要忙的。学生是，老师也是。孙妹要做的事情很多，尽快让这群孩子把心从假期收回来，关于新班干部挑选，处理那些基本上相同的寒假作业，写新学期教学计划，写上学期教学总结……孙妹在忙疯之后的这一天，才开始编选新的班干部。

孙妹不打算以选举的方式选出同学们心中的班干部，因为这个熟读政治的老师明白自由民主选举一点也不民主。她打算先把旧的班干部集中起来，他们愿意留任的留任，不留任的就要推荐一个接班人，之后把这些名单在班上公布，由群众举手决定他们是否胜任。不胜任的职位再由班上的同学推荐。

展文打算不再留任了。因为他不想再当班干部了，都已经10年了，他腻了。而且戴着“副班长”这个身份，他跟杰妮就更没可能了。以身作责，这是他听了10年话。

杰妮原来是宣传委员，和欧恺欣一起的。只是上学期这些宣传委员的作用都不大，所以没引起大家的注意，包括展文。展文到今天孙妹开班干部会议他才知道这事。要知道班干部会议上学期一次都没开过，因为事情都是孙妹直接找到相应的班干部，彼此之间没有太多的联系。而展文那时也成为班干部中的“世纪大忙人”，所以在听取展文意见后，第二学期每两星期都开班干部会议。

大笨呢，前纪律委员。只是他想不做都不行，因为孙妹对他之前的工作表现太满意了，而且在这个班里再找个孔武有力又听话的人屈指可数。大笨在这前就被孙妹说服留任了。

下午放学，全体旧班干部都在三楼的办公室集中了。

当然包话展文和杰妮。可以想像，当展文看到杰妮也是班干部之一时他有多么的惊讶。要说这么多班干部在班上没人知道的，要数杰妮一个了。杰妮望着展文，眼神有点坚强。这是她开学来第一次与展文对望。她很快把目光移开，怕被别人察觉，特别是这里还有老师和韩始。

展文快速地拿起一张纸，草草地写了几个字。假装不经意走到杰妮身边碰了她一下，蹲了下来，用手拉了拉杰妮的衣服，示意她蹲下来。

“这是你丢的东西吗？”展文装捡到杰妮的东西，把字条放在杰妮手上。

杰妮心神意会地“嗯”一声。

没有人会注意这个平常的碰撞，所以展文敢在太岁头上动土。

“杰妮、恺欣你们继续做吗？这学期比上学做的东西要多，可能会很忙。”

“我做！”杰妮坚定道。上学期她打算不做的，但这学期她做，特别当她刚才看到展文时，这两天自己第一次看到他，心中一种莫名的坚定。为什么要做？不做的话自己跟展文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，她希望自己配得起展文。

大家都有一样的想法，只是大家的度量不同以及谁先来说出来，将影响到结局。如果杰妮知道展文会为了他们可以发展打算不做班长话，可能以后的路就不会那么难走，还是这路会更难走？

欧恺不做，但推荐了韩始。韩始也很乐意，因为她们私下就说好了的。

…………

“展文……”孙妹其实不想问，她怕问了他会回答不做。就让自己专政一次好吗？孙妹确实不想失去这只“左手”。她眼里的这个学生，太洒脱了。她明白像他这样有过去的学生，完完全全可以专心读书，然后轻轻松松考个重点本科。跟他的交淡中，了解到他是个有思想的人。他在处理班上的事情的那种老练与经验，极具建设的意建都让她叹服。但他只是个学生，他不应该这样。孙妹头一次觉得，他身上会出意外的。

“嗯？”

“你继续做吗？”

“嗯，我继续。”出乎大笨和孙妹的意料。前者是知道展文打算不做的，后者是因为这正是她希望的结果。

“那太好了。”

为什么展文会忽然改变主意呢？

当杰妮看着他说她自己继续担任宣传委员时，杰妮的眼神改变了他的想法。那是一种怎么样的眼神呢？展文读不懂。但展文的直觉上觉得，他一定要再当班长。有人会觉得展文不配当这职位吗？真有这样的人，也不会在101班里。

杰妮不知道在这里面原来有这么多的变故，这又哪是她能了解的呢？

会议结束后展文和大笨都没有回家，因为他们俩要进行一个特别的行动，一个由展文在今天临时决定的行动。

看着远去的展文，杰妮让韩始等一下自己，她先上个洗手间。

蹲在里面的最后一格，杰妮打开展文刚才“给”自己的字条：

“晚6.30，图书馆正门左边小站台，等你，送你点礼物。若不能脱身，先回课室，到时候有办法帮你。”

沙湾医院对面的煲仔饭店里。

“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？”大杰问道，夹起一片腊肉放在展文的窝里。

“还没开始呢！不过对她有好感。”展文又把腊肉夹回大笨的窝里。在吃这方面，他有点洁癖。

“那你要加油！”大笨鼓励道。

“所以你要再帮我一下。”

“说吧。”大笨没多说一句屁话。好兄弟是不用说这么多无聊的话的，因为生活不是电影，没必要说让人感动的对白。

展文把计划说了两遍，大笨牢牢地记住了。

杰妮最后还是不能自己脱身，韩始一刻不离自己。希望展文真有办法帮自己脱身。现在只好听展文说的先回课室。

回到座位，杰妮发现自己的桌子上有一个本子，包装还没有拆，里面被人放进一张纸。“收好”，是展文的字迹。她忙把外套脱下，挡住了桌面，怕韩始会看到那两个大大的“收好”。望着黑板上的钟，已经6.30分了。怎么办呢？

“何杰妮，何杰妮”

杰妮转过头，看到大笨正在叫自己。她一脸不解，这个平常都不跟自己说句话的同学为什么会叫自己呢。

“孙妹刚找你，叫你去办公室。”

他在说谎。杰妮看出来大笨的不自然。但她爱这个谎言，她明白这是个真实的谎言。

“谢谢你，那我现在去找孙妹。”杰妮加大了声音，她是要说给韩始听的；说着望着大笨，做了个“OK”的手势，表示自己明白。

其实展文跟大笨说的，是要他在6.30分后，如果杰妮和韩始一起在课室，就过去跟杰妮说让她找孙妹去。然后自己留下来跟韩始聊天，坚持10来分钟就行了。

大笨坐了下来，跟韩始瞎聊起来，搞得韩始一头雾水。自从欧凯的事之后他都没主动跟自己聊过天了。老同学了，他要聊自己没理由拒绝。韩始想着也只好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。

由课室到图书馆只要半分钟不到，因为课室后面就是图书馆。而那个约好见面的地方，离101班课室不到10米。只是这个地方有点特别，虽然在图书馆旁，但出入图书馆的人是注意不到，在校道上走的人也看不到，只有图书馆里校警宿舍透过窗户可以看见。只是6.30还不是校警的休息时间。展文花了半天的时间才找到这个环境好，又隐蔽的地方，半年来他都没搞懂这学校，今天用了半天把它搞懂了。

展文站在那里，觉得自己傻傻的，看着下面的人来来往往。地面还是湿的，天气比昨天还冷。已经等了15分钟了，身上的一件长袖和校服已经不能保暖了。天上没有星星，也没有流星，他闭上眼，希望火星就算要撞，都要等杰妮来了之后才撞。

两只温暖的小手搭在展文的肩膀上，一个温温的身体贴在展文背后。展文被这突如其来的亲近搞得全身发热。扭过头，杰妮正睁着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自己，没有带眼镜，所以眼睛特别的乌黑水亮，特别的迷人，有一种摄魂的感觉。怎么说呢，有点妩媚，能把展文的魂勾走。

杰妮没说什么，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？问展文要送自己什么？还是把自己心里的问题告诉他？还是……还是问自己刚才看着在那里闭眼的展文，怎么来了股冲动贴上展文的后背。她没有思考自己这样做会不会让展文觉得自己很随便，她来不及思考，因为心被另一种东西占据着。

展文转过身，让杰妮闭上眼睛。杰妮没有犹豫，很配合的闭上眼睛，感受着展文把宽大而又暖暖的手掌握着自己的双臂，却没有一丝力量。现在的杰妮与展文正面对着。展文的呼吸里有一点熟悉的甜味。是什么味呢？

他会不会偷偷的吻我？要是真的那样我该怎么办，打他一巴掌？舍不得。马上睁开眼睛让他停下来？还是，随便他吻自己？杰妮想着想着，展文手轻轻地引导着她转过身。原来她不是想亲自己。那会是什么呢？

沙沙~

好像是塑料袋翻动的声音。会是什么礼物呢？杰妮尽量去想，结果从来没有这种经历的她没猜出一样东西。

沙沙声停了之后，杰妮感受到展文的双手从后面环抱着自己，自己的面前展文的手正握着个东西。

“可以睁开眼睛了！”展文轻轻在地她耳边说着，只是咬字有点不清楚。这还是让她一阵陶醉与酥麻。这是第一个这么亲近自己的人，杰妮能感觉自己贴着展文的身体，正确的来说应该是自己软软的靠着他。杰妮被展文软化了。

缓缓地打开眼帘，眼前的居然是金灿灿的巧克力。不，应该是巧克力花，跟电视上巧克力广告一样的巧克力花。杰妮脑里一片空白。

是太浪漫吗？在一个平凡而又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，她收到了一束巧克力花，很大的一束，连自己都可能抱不下。也许这是在做梦，就像灰姑娘的梦，一会儿上课的铃会把自己吵醒。

是太惊奇吗？完全出乎自己意料，跟自己看电视时所盼望得到的一样。这也许只能在言情小说才出来的东西。

是太难以接受吗？一个自己都搞不懂自己在他心中位置的男生送这么大的一束花，还有他为做这件事所做的准备。

展文见杰妮呆呆地，没有接过花，接着道：

“这里一共42支”说着从口里拿下一直咬着的一支，连同那一大束都交到杰妮手里。

“加上这一只一共43支，希望我们可以你一世一生。”

这算是展文的表白吗？杰妮想着。她不知道该给展文什么反应，她没准备，她能做的只有接过花，用自己羞涩来淹盖心中的欢喜。

杰妮还需要时间接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！

“那我怎么把它们带回去？”杰妮想到了一个很必须解决的问题。两个人总不能在这种冰天雪地鬼天气里一直站着吧。

“这……”展文是有一人完美的计划，可就缺了这个最后一关“撤退”，所以不完美了。人无完人，玉无赤壁，可况爱情。

展文抬起头，看了一下天空，脑子里闪过了什么。自己怎么来就让杰妮怎么去呗。于是道：“用我带来的塑料袋装着就行了，我刚才都是这样来的。说着就拿起那还没有光荣退休的塑料袋，把巧克力花放回去，交到杰妮手里。

看着展文把礼物放回去，杰妮想起刚才抬头时看到的展文眼里的那一丝丝血丝。这是她不知道的，在往后的日子里，这些血丝会越来越多。

“你先回宿舍吧？”展文试着猜测。

“嗯。”

“那你要小心一起，路滑。”

“你也是。”

“记得多穿一件衣服，你穿得少了。”

杰妮想说你也是，但她想到展文跟自己不同，他不像自己可以回宿舍添衣。她想给他带一件。但他们身材差太远了，而且也得先瞒过韩始啊。

就这样，杰妮只好拜别这个一会儿又会再见到的男生，哼着欢快的歌，抱着怀里的礼物回宿舍去了。

一直等到杰妮消失在夜色里，展文才动身回课室。

手里，还是那种软绵绵的感觉和少女的幽香。记忆里，还有动人的心跳。